上城悅康私人醫院的病房外面站滿了保鏢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人進了醫生的辦公室, 他身後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的保鏢。

“張醫生，我爸需要移植的肝臟已經找到，什麽時候可以手術？”

眼前的醫生似乎有些畏懼對面的人, 推了一下眼鏡：

“周少爺, 老爺的情況是越快手術越好，而且從現在他的指征上看已經不能承受飛行了，他的情況除了肝臟，肺部的問題還有心臟的問題都不小, 肝臟移植不是小手術，手術可能需要肝膽外科, 心臟外科和胸外都在，我建議二院是最好的選擇。”

眼前的人微微皺眉, 二院是公立醫院, 張振彪立刻出聲：

“周少，二院的肝膽外科主任是我的學長, 我可以去和他談談, 而且最近他們科室新來的一個醫生原來是瑞華的肝膽外科主任, 瑞華在肝臟方面比較權威, 如果由我這個學長主刀, 這新來的蘇維南做一助的話這臺手術勝算會大很多。”

眼前的情況不能再等了, 周沖俞點了頭：

“你盡管去協調，只要這臺手術成功我不會虧待你們, 浦江新區新開盤的房子隨便挑。”

張振彪聽到這個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浦江新區的房子少說也大幾百萬。

葉銘上午去俱樂部, 下午楚亦寒給他送到了駕校, 蘇維南跟著楚亦寒到了公司, 楚亦寒和高管開會他就在辦公室玩手機, 忽然現在科室主任一個電話打了過來，他穿上衣服正準備走的時候正好看到楚亦寒從會議室出來：

“醫院有臺手術，我得回去一趟。”

“我這兒沒事兒，你快忙工作吧。”

蘇維南到了醫院直接被叫到了會議室，看到正對著他坐的人是誰的時候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蘇醫生來了，快來，這是個急臺。”

叫他的是他們科室老大宋月生，裴雲遙就坐在蘇維南的正對面，幻燈片中放著病人最新的檢查結果。

“患者周昌盛65歲，肝衰竭晚期，需要肝臟移植，病人五年前曾經肺移植過，所以這臺手術胸外科也需要跟臺，裴醫生有沒有問題？”

因為是一個急臺，胸外科能夠處理肺移植在手術中出現並發癥的現在只有裴雲遙是有時間能上手術的，其他的醫生不是時間趕不上就是沒有足夠的經驗，蘇維南看向對面的人，就見那人鏡片下的目光沒有分毫的勉強和躲閃。

“沒有問題。”

這可算是蘇維南上的最緊急的一臺肝移植手術了，他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正好看到了剛換完手術衣的裴雲遙，他還是湊了過去小聲出聲：

“裴主任這病人不是咱們醫院的吧？這臺上的人可都算得上是一把刀了，這麽臨時塞進來的什麽來路？”

雖然他和裴雲遙的關系尷尬，但是整個醫院他唯一能無保留信任的也只有裴雲遙，這話換了別人他也不會說，畢竟肝臟移植不是小手術，如果已經進入終末期只等著肝臟供體那肯定是已經聯系好了醫生和醫院，怎麽可能現在供體都有了，臨時跑到他們二院來做手術的？而且臨時來的竟然能湊齊這樣的一個臺面，他們大主任主刀，他來做一助，連胸外科來支援的都是裴雲遙這個可以扛大旗的副主任。

裴雲遙面無表情地刷手，低頭見聲音有些低地出聲：

“一個私人醫院過來的，說是本來要去國外做手術，然後情況忽然緊急已經不能坐飛機出國了，正好又有了供體就臨時來我們醫院了。”

蘇維南難得聽到裴雲遙願意和他說這麽多的話，他又湊過去：

“家裏挺有本事的吧？看看這一臺的人，連腎臟外科的主任都來了。”

裴雲遙刷好了手背著他過去的時候只留下一句：

“你做好手術就完了。”

言外之意是怎麽那麽八卦呢？

蘇維南雖然人或許不靠譜，但是只要手中握上了手術刀，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目光專註，這臺手術他是一助，教科書一樣的暴露的角度讓主刀醫生的壓力小了不少，但是誰的心裏都知道這臺手術的難度不小，首先患者的年紀就不小了，又經歷過肺移植，中途肺部還是出現了狀況，裴雲遙立刻接臺，蘇維南穩住了心神，這是他和裴雲遙第一次同時在手術臺上。

外科醫生只有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才會真正發光發亮，手中的手術刀就像是指點江山的寶劍一樣，醫生的每一個決定幾可決定臺上病人的生命，心臟驟停，上了體外循環，所有人在手術室中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成功做完這臺手術：

“準備接受供體。”

那被緊急送來的肝臟被緩緩放進了病人的胸腔之中，蘇維南看著這枚肝臟就知道他屬於一個年輕的生命，供體的狀態很好，這顆肝臟意味著一個無私的年輕生命的終結，但是他們沒有時間去緬懷，這一臺手術持續了八個小時，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蘇維南閉了一下眼睛，放下手術刀他的神色才真正開始緩緩放松下來，後背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擡手擦汗的功夫就聽身邊的驚呼聲：

“裴主任。”

蘇維南立刻擡頭，就見那人臉色一片慘白，手扶著一邊的墻身子就要委頓下去，他顧不得別的立刻跨步上前扶住了他：

“怎麽了？胃不舒服？快拿支葡萄糖來。”

他攬住了裴雲遙的腰，沖一邊跟臺的實習生出聲，他們都知道裴雲遙剛做完手術不久，這一次是真的跟臺太久了。

蘇維南扶著裴雲遙到了一旁的休息室，又擰開了一瓶水遞給他。

“這手術時間太長，今晚不是你的班，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不用。”

裴雲遙胃裏是有些不舒服，不過大多還是因為低血糖才有些發暈的，他不願和蘇維南再扯上什麽關系，緩了緩就要起身出去，蘇維南只能跟在他的身後。

郊區一座看似廢舊的廠房地下是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實驗室，這座實驗室中有很多個解剖臺，冰冷的燈光打在了一排排的玻璃罐子上，福爾馬林中泡著的正是一個個新鮮的臟器，有心臟有肺臟有肝有腎，徐天成走到了那個裝著心臟的福爾馬林玻璃管前面，他的眼底有些病態的癡狂，帶著扳指的手輕輕拂過罐子，嘴裏喃喃念著什麽，就像是對裏面的那顆心臟低聲細語一樣，畫面詭異又驚悚。

他身邊的助理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半晌徐天成的手放了下來：

“周家老爺子做完手術了嗎？”

“已經做完了，現在已經被送到加護病房了，肝臟也已經給他們了，這一次周家總不能再生事了，另外的兩臺手術就在後天。”

“你下去吧。”

徐天成點燃了一支雪茄，看著眼前一排排的罐子：

“你知道嗎？那個警察的屍體被找到了，在水泥裏埋了那麽多年不知道挖出來是什麽樣子？呵呵，當年是他多管閑事，怪不得我啊，我很快就要走了，對不起，這一次不能帶你走了。”

他說話間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熱戀中的愛人一樣，片刻之後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雙眼透露出了偏執的占有和瘋狂：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人打擾你的安寧的，我就帶著一部分的你離開，我們永遠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同一時間，市局中也分外的緊張，因為已經檢測到了徐天成一部分私人財產在轉移了，劉科此刻到了楊慶民的辦公室中，手中拿著剛剛查到的資料。

“師父，趙局，那天顧氏酒會上帶著葉銘上樓的服務生查到了，這人叫王卓，曾經因故意傷害罪進去過三年，進去之前他曾經在北山集團做過保安，我們繼續挖了劉冰這條線，發現劉冰當年做手術的時候用的那顆腎臟在正規的數據庫中查不到。”

辦公室中楊慶民和趙海宏的眼底都是一震，電光火石之間一條線路終於開始漸漸清晰了，楊慶民看著白板上劉冰和北山集團之間的空白，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他立刻轉頭：

“劉冰接手劉氏之後是不是進軍了醫療行業？”

劉科知道楊慶民在懷疑什麽，他點了頭：

“是，劉氏旗下近四年中成立了三家醫療公司，有醫療器械也有一些藥品，我讓小雅整理了品類，發現他們旗下的一個子公司中有一個品類的藥品占比很大，那就是免疫抑制劑，我剛才問了呂主任得知，這類的免疫抑制劑正是器官移植的患者在做手術之前為了避免強烈的排異反應而會用的一類藥品。”

楊慶民緊緊抓住了扶手，那條線終於越來越清晰了。

“藥品的流向呢？”

“這是今天一天整理出來的，我們已經申請有關部門協查了，很快還會有補充，從現在的信息看這家名叫悅康醫院的私人醫院是購買藥品最多的醫院，其他的私人醫院和公立醫院都有涉及，只不過數量比較平均，並沒有太突出的。”

蘇維南今天不值班，回去拿了衣服就準備等在裴雲遙的門口，他實在是不放心他，就算是開車跟在他身後也要跟著他，裴雲遙一出來就對上了他這張臉，蘇維南知道他一定會拒絕，所以幹脆就沒有提送他回家的事兒，亦步亦趨地跟著。

剛到電梯間正好碰上了醫務處匆匆過來的林倩怡。

“蘇醫生，蘇醫生。”

蘇維南回頭，林倩怡是二院有名的女魔頭，嚴謹的甚至有些刻薄，但是工作能力絕沒的說的女強人，他立刻上前一步，怕裴雲遙走了，他還扯住了他衣服的下擺：

“林處長啊，這麽晚還沒下班啊？”

林倩怡快步走過來站定：

“蘇醫生，剛才那輛手術是你們主任接的，之前患者登記在平臺上等待捐贈肝臟的信息我們這裏並沒有，剛才我給宋主任打電話，他沒接，手術走了緊急流程，但是這是一臺肝臟移植手術，需要供體分配的信息，按著醫院規定，手術後12個小時之內要補上。”

蘇維南畢竟是剛來二院，他雖然做過不少的肝臟移植手術但是哪一臺手術的病人都是在自己醫院中治療的，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臨時轉院，上來就移植的病人，自然對這樣的規定並不清楚，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裴雲遙。

裴雲遙沒什麽溫度的眼睛掃了一眼蘇維南的手，蘇維南立刻放下了拽著他衣角的手，他擡頭看向了林倩怡，思及之前蘇維南的話他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兒。

“林處長，蘇醫生剛來不太清楚制度，未免耽誤時間我們和你一塊兒回科室，找一下宋主任，既然已經走了緊急的程序，想來其他的資料很快就能送過來。”

林靜怡也知道有的時候等到供體就是這麽突然，也想起來蘇維南剛來不久，點了點頭，三人一塊兒回了肝膽外科的科室，宋月生剛從那個患者的加護病房出來，一回辦公室就看到了門口的三人。

“宋主任，林處長過來要剛才患者肝臟平臺分配的信息。”

“哦，對，等一下啊，剛才忘了，在這兒呢，剛才悅康醫院的人送過來的。”

宋月生直接遞過來了一個牛皮紙袋，他還沒來得及看，要不是他那個師弟給他打電話說他這個病例十分有挑戰，他也不能這麽緊急的接，林靜怡打開了牛皮紙袋，宋月生坐下喝了口水。

“宋主任能借用一下電腦嗎？”

她需要查看一下，辦公室離得比較遠，宋月生知道她的脾氣，立刻讓開了座位，蘇維南和裴雲遙也坐了下來，蘇維南坐的沙發剛好能看到電腦的屏幕，辦公室中一時之間沒有多餘的聲音，他看著眼前林處長的背影想起了科室小護士們怕她像是老鼠怕貓的樣子，看著那一頁一頁變換的網頁蘇維南有些了解了這位林處長眼裏容不下一絲灰塵的謠言。

一般這種只要確定供體分配無誤就可以，但是林靜怡還會逐條查看供體上傳時間，之前患者情況等等一系列詳細的信息，站了八個小時他有些困了，忍不住的打哈欠，但是林靜怡看的旁若無人，裴雲遙作為科室副主任，少不了和林靜怡打交道，深知沒半個小時她看不完，索性閉目養神。

終於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

“這是供體的信息，宋主任，蘇醫生你們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簽字了。”

宋月生先接過了長達三頁的資料，他已經值了快50個小時了，今天早晨他剛下一個48，又做了一臺這麽大的手術，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這種平臺分配不會有錯，他掃了一眼就簽了字，資料被遞到了蘇維南的手中，雖然瞌睡，但是他總覺得不太對，而且他八卦對這個患者的身份好奇，就多看了兩眼，這一看神色就有些不對了。

“這供體的年紀是61歲？”

裴雲遙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對，探身看了一眼資料，器官移植的時候他並不在臺前，下意識問道：

“有什麽問題嗎？”

林靜怡也看了過來，蘇維南卻看向了宋月生，宋月生的瞌睡一下醒了，兩人對視之間都感覺出了不對，蘇維南知道這畢竟不是自己原來的醫院，所以先和宋月生開口：

“主任，我覺得剛才手術時候的那個肝臟年紀應該到不了61歲。”

林靜怡的臉色驟然變了，目光立刻看向了宋月生：

“宋主任真的嗎？”

同在醫療行業，有些事兒就算是沒碰到過也還是了解的，裴雲遙的神色都有些發緊，宋月生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這臺臨時加的手術是他做主加的，他對上林靜怡的眼睛，反覆回憶剛才手術中那顆肝臟的狀態，最後還是開口：

“是，那枚肝臟的年紀到不了60，甚至可以說應該十分年輕。”

因為他還記得看到肝臟那一瞬間的時候他心中的惋惜。

此刻整個辦公室中4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林靜怡常年處理這樣的事兒，聽得見的也多，此刻冷靜出聲：

“供體和平臺提供的年紀嚴重不相符，我會緊急和平臺確認平臺的信息是否有誤，如果平臺的信息沒問題，那麽這枚被移植進去的肝臟來源就需要徹查了，再此之前我希望三位不要聲張。”

“林處長，您放心，我們絕不會多說。”

蘇維南和裴雲遙出去的時候都有些心事重重，到了門口蘇維南一掏口袋才發現自己鑰匙落在辦公室了。

“我鑰匙忘帶了，能不能順我一下？”

裴雲遙掃了一眼前面的出租車，半點兒管他的意思都沒有，蘇維南卻扒住了他的車門：

“你臉色不太好，我做司機送你吧，到你小區門口我再走。”

“不用。”

“疲勞駕駛可不行，我昨天沒夜班，你昨天還值夜了吧，我送你吧，剛才的事兒我有些猜測，正好和你說說。”

最後的這句話倒是讓裴雲遙動搖了一下，很顯然剛才的事兒他也一直記在心裏呢，蘇維南趁機拿過他的車鑰匙，鉆到了駕駛位，裴雲遙看著他這無賴勁兒，最後確實抵不過身上的疲憊坐到了副駕駛。

“你有什麽看法？”

蘇維南看了看老神在在地慢悠悠發動車子，然後語音撥通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楚亦寒，此刻楚亦寒正在床上和眼前這個還要幫他按環跳穴的葉銘對峙著。

“我說楚總，好不容易求你辦個事兒，有沒有結果啊？”

若是換了平常楚亦寒才不慣著蘇維南，但是現在為了逃避葉銘的魔爪難得的他開始認真回答問題。

“你發來的那個照片是興達科技現在的總裁，叫周沖俞。”

“沒了？這興達科技是什麽企業啊？從沒聽說過。”

楚亦寒好笑地開口：

“你沒聽說過的多了，興達科技本土的業務並不算多，主要的產業都在海外，不過興達科技原來的名字你或許聽過，叫興廣大實業，是周家的產業，只不過二十多年前周家的後人就相繼去了海外，成立了這個興達科技，在海外發展的不錯，你怎麽忽然問起了這個人？”

“啊，沒什麽，好了，不說了，掛了啊。”

蘇維南趁著紅綠燈看向了身邊的人：

“興廣大實業我小時候好像聽說過。”

裴雲遙也在這個圈子裏，興廣大在他小的時候他也聽說過，財大氣粗，他忍不住往最壞的方向想：

“但願是平臺的信息登記錯了。”

蘇維南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如果平臺沒有錯，那這憑空多出來的一個肝臟，恐怕就要麻煩警察叔叔了。

第二天一早警方接到了二院的電話，事情已經漸漸清晰，楊慶民在一早的會議上提出了撤銷葉銘停職調查的通知，回歸警隊，急速破案。

葉銘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俱樂部裏挨打，聽到這個結果之後眼睛都亮了，馬不停蹄的換衣服就要往回趕，隨後就接到了呂明的電話：

“小葉啊，你先不用回警隊，劉隊要去二院出警，你直接去跟著他。”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劉科一行人都是便裝去的，半個小時之後葉銘沒有想到報警對象中還有兩個熟悉的人：

“蘇哥，裴醫生？”

劉科看了過來：

“你們認識啊？”

葉銘點頭：

“嗯，蘇醫生是楚哥的朋友，裴醫生是楚哥的主治醫生。”

劉科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關系，他看向了眼前的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現在我要確認的是一件事兒，就是你們確定昨天移植的那個肝臟的年紀和供體的不符是嗎？”

回答的是宋月生：

“是，我和蘇醫生不會同時看錯，那枚肝臟的年紀絕不會到60歲。”

蘇維南忽然看向了葉銘：

“劉警官，你身邊就是行家，肝臟的狀態現在雖然不能剖開來看，但是葉法醫可以通過影像檢查一下。”

劉科看向了葉銘，葉銘清楚了現在的案情，他知道確定這一點異常關鍵，他點了點頭：

“好，有勞蘇醫生帶他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已經浮出水面了

徐天成也是夠變態了

很快會有師兄三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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